那是1979年3月1日的傍晚时分。
激烈的战斗,已经把我连全体人员打散得四面八方。连长要我带领一班,从前线撤退到一个峡谷里暂时休息一下,以便及时恢复体力,保证安全、及时、圆满执行下一趟艰巨的运输任务。也许是太累了,一班长抱着冲锋枪坐在驾驶室里打盹。我这个当排长的,此时感到责任重大,不敢轻易休息,拖着疲惫的身子依然往各台车里检查人员与武器。
夜幕快要垂挂大地。我命令全班人员趁天黑之前,赶快在汽车大厢上挂好蚊帐,晚上9点钟休息,第二天早上6点钟起床,以便精力充沛地给前沿阵地运送干粮。
晚上8点钟,老战士王怀勇不声不响地来到我的车上。他送一张照片给我看。嘿,还是个漂亮的姑娘,圆圆的脸蛋,浓眉下一双秋水汪汪的大眼睛炯炯有神,五官端正,发辫过肩。小王当了7年兵,已经26岁,前几年,别人给他介绍对象,没有一个顺利的。原因是,他和女友一见面,女友就要求他赶快复员回家。一听到这话,他连话也不再说就“拜拜”了。1978年他的一个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个在公社当妇女主任的对象。她姓叶名恋,两人一见面,就非常谈得来。经过书来信往,两人商议准备在1979年的春节结婚。无奈,广西边防战火纷飞,他不得不推迟婚期,奔赴前线,勇敢地去经受血与火的考验。由于走得匆忙,加上部队频繁调动,他没来得及写信,就上了前线。
小王眼里涌着泪花对我说:“今天是小叶的生日,能不能让我在这深山峡谷里给她唱首歌?”要知道,一位血性汉子,在这战火纷飞的前线阵地,谈起自己的未婚妻是非常幸福的。
让不让王怀勇唱歌呢?眼看大家都休息了,如果他一唱歌,就会把大家吵醒;如果不唱吧,王怀勇的心里肯定不好受。正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,突然想到我的汽车驾驶室工具箱里放有两支蜡烛。便立即跑去打开车门,将两支蜡烛拿了出来,拉着王怀勇走到一处光滑的石头边,席地而坐,用打火机将两支蜡烛点燃。抬头再看看王怀勇,只见他的双眼湿润,嘴角也开始蠕动起来。当我一拉他时,他竟号陶痛哭起来:“叶子,我对不起你呀。在我归队之前,你抱着我的脖子要我吻吻你,可我没有去做。要是我在战场上牺牲的话,我就永远见不到你了,真是遗憾呀!亲爱的叶子,你现在还想我吗?……”
在车上已经休息的战友们,听到王怀勇的哭声,立即从车厢跳下来,战友们看到这种情景,都已心领神会,纷纷把自己车厢中的蜡烛全部拿出来,一齐点燃。顿时,这个小小的山沟,出现一大片的烛光。我数了数,不多不少,总共18支。我们五人围在一起,异口同声地唱起了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。
第二天,大家开着解放牌汽车上了前沿阵地。没有想到,王怀勇在驾车冲过封锁线时,为了掩护我的指挥车辆顺利通过,竟下车来用身子护着我的身子。这时,敌人的子弹猛烈地向我们扫来,他的右眼被敌人万恶的子弹打中了,后经全力抢救也无济于事。
战斗结束,王怀勇成了终身残疾。在他和叶子结婚那天,我们经过生与死考验的5个战友,来到他的新房,依旧点燃18支蜡烛,依旧唱着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。唱着唱着,我们都哭了叶子哭了,王怀勇也哭了……